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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会护我周全

1

我十五岁嫁给太子,十八岁成为皇后,人人都以为我享无边恩宠,实际上我每一步都走得殚精竭虑。

皇帝登基后荒淫无度,整日寻欢作乐,不理朝政,朝中各种势力争权夺势,各地封王蠢蠢欲动,我深知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依附给我那名义上的丈夫上,盖因他日叛党逼宫,第二个死的就是我这个皇后。

父亲虽是镇国将军,但功高震主,被皇帝忌惮掣肘多年,说不定哪日便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因此我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培育值得信任的人,护住自己和将军府。

既有皇室血脉,却又无依无靠者为最佳培育对象,因此在众多皇子中,我看中了母亲曾是宫女的十三皇子,他叫元晟。

2

初见他时,我还是太子妃。那是一个暮春三月的雨天,那时我得了皇后的旨意进宫。

坤宁宫外,十三皇子跪在蒙蒙雨中,路过的宫人对其视之不理,甚至神色略有鄙夷,我撑着伞站到他身边,瞧见十几岁的少年讶异抬头。

听闻十三皇子的母亲容貌极盛,因此得到陛下青睐,但其性格软弱,家世低微,并没有平步青云,反而时常被各宫妃子欺辱,儿子也跟着吃苦。

少年跪在雨中的身影单薄,十几岁的年纪面部轮廓尚且柔和,五官却已是英挺至极,尤其是那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随之又低下头去。

“十三弟何故跪在这?”我问。

元晟不说话,脊背挺得笔直。

皇后寝宫的宫女来接见我,说皇后在等着我,叫我快点过去,我又看了眼元晟,见他不为所动,最后抬脚离开。

宫女和我说:“九皇子出言顶撞了十三皇子的母妃,因而十三皇子动手打了九皇子。倒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和九皇子对着干,皇后娘娘罚他跪在坤宁宫前思过,认错才能回去。”

我心中了然,九皇子和太子同样是皇后所出,而十三皇子生母不受待见,因此他在众皇子中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连有些宫人都能欺负他。

而太后明面上作为六宫之主,慷慨博爱,实际上最是瑕疵必报,看不得一个下贱的宫婢之子冲撞自己的儿子。

皇后面容端庄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上位者才有的雍容气度。

然我父亲是当朝护国将军,他总要给我几分脸面,见我问起,她状似无奈地说:“十三皇子缺乏管教,竟敢动手冲撞皇兄,理应给点教训,若是不痛定思过,如何担当得起皇子的身份。”

我笑了笑:“眼看着这雨越下越大,十三皇子到底是个孩子,只怕会伤了他身子,不如让他回去,听闻前些日子陛下还夸了十三皇子呢,若是陛下怪罪......”

皇后笑了,“那便听你的,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有一颗宽厚之心。”

皇后对旁边宫女招手:“让他回去吧。”

皇后转脸对我笑得雍容端庄,“前些日子我派人给你送去的药方可由按时服用?”

我笑道:“母妃所赐,臣妾自当用心服用。”

成为皇后之前,我确实以为皇后是番好心,直至我久未有孕才查出来是她在送给我的药方中动了手脚。说是调理身子,有助身孕的良药方子,实际上是防止女子怀孕的慢性毒药,服用得久了还可能伤及性命。

皇后始终防范着我,将她在后宫中惯用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而我却还傻乎乎地以为她对我好。

皇帝当初给我和太子赐婚,不过也是因为我父亲功高震主,想利用我掣肘我父亲,皇后同样害怕外戚会对他儿子的皇位有所不利,因此她既要防着我父亲,也要防着我所生的孩子。

3

包括太子元誉,他娶我也是情非得已,若不是因为皇帝赐婚,此刻坐在皇后位子上的应是太傅府上的嫡女宋湘。

他和宋湘青梅竹马,情深意重,视我为他们姻缘路上阻碍。因此元誉从一开始就对我不冷不热,除了明面上的嘘寒问暖,作为丈夫的表面功夫,更多的是虚情假意。

先帝驾崩,元誉登上皇位,元誉如愿立了自己的心上人为妃,但不久就因病辞世。自此元誉一蹶不振,成为大夏朝昏庸无能、暴戾苛政、沉溺于声乐酒色的昏君。

我曾见过他二人的恩爱模样,御花园内,元誉满眼爱意地把手中一朵鲜艳娇妍的月季别上宋湘的乌发上,女子羞赧地把头埋在男子怀里,两人依偎在一处,情意绵绵,旁边的宫人皆笑着低下头。

此刻我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局外人,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小丑罢了。

可当他们的姻缘发生危机时,第一个罪魁祸首又会是我,关于宋湘的死,皇室对外宣称是因病去世,实际原因我和元誉都心知肚明。

夜深人静时,元誉会带着一身酒意来到我的寝宫,曾经的温文和煦消散,只余磅礴怒意,他把我从睡梦中拽出来,掐着我的脖子,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湘儿不会死,你才是最该死的,为什么死的是湘儿不是你?”

我怀着满腔怒意把他的手拽下来,冷声道:“错的不是我,是你,杀死你情人的始终都是你。不顺从你的朝臣对你的宠妃动手,你既不能用自己的能力使你的朝臣顺从你,也不能用手段保护你的阿湘,到头来却要怪我把她害死?实在是可笑至极。”

元誉登基后疏于朝政,除了身为贵妃的宋湘,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因此与我父亲同一阵党的几位朝臣皆看宋湘不顺眼,妄图以宋湘的性命为要挟警醒他们的皇帝陛下励精图治,却没想到这位妃子也太过刚烈,不日便服毒自尽了。

临死前她对我说:“皇后娘娘,臣妾不愿让阿誉因为我而受人胁迫,如果能换来他的平安,臣妾愿性命相抵。”

奄奄一息地说完这段话,宋湘便撒手人寰了,她死前,还是挂着笑的。

可我却觉得可笑,值得吗宋湘,为了这么一个人去死真的有意义吗,你的生命明明那么可贵,何苦因为一个废物而囿于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之中?

宋湘因为她爱的人而甘愿去死,可我却只想在这囹圄中活下来。

我看着元誉那双早已通红的眼睛,冷笑出声:“陛下,你清醒过来了吗?宋湘是被你害死的。”

听完我的话,元誉突然怔在原地,接着双手覆上自己泪流不止的眼,随后泣不成声,哭累了就躺在地上,喃喃道:“是我......都是我害死了阿湘。”

我冷冷看着他,原来的困意经他这么一闹也已消散,索性披上外裳,越过他走出宫殿外。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御花园,冬日里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开得鲜艳,悠悠地飘来一阵梅花清香,令我原本积攒在心中的怨气消了大半。

正是冬日,细雪纷纷如梨花。雪花在夜幕中打了个旋儿,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我伸手接过握在掌心,任由它化作雪水。

“吱呀——”一声,似是有人在雪地中踩中了树枝。我警醒地循声看去,只见那梅花树下走出一个俊美少年,手里提着剑,看见我也是一怔:“皇后娘娘。”

正是十三皇子元晟,梅树上挂着的灯笼透出亮光,他借着光亮走上前向我行礼。

昔日跪在坤宁宫前的稚气少年如今已高出了我半个头,轮廓分明,五官英挺,比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桀骜冷峻,倒是唇边挂着温和笑意。

他此刻正看着我笑,“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娘娘。”

“说起来,还未能好好答谢皇后娘娘一番,五年前坤宁宫我被太后罚跪,想来是娘娘为我求的情?”

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五年前的事,我笑道:“小事罢了,劳烦殿下挂心。殿下半夜睡不着来此处散心吗?”

闻言他似是有些羞赧:“的确是睡不着,想着夜里无人便出来练习剑术。”

我笑了下,“殿下好雅兴。”

“娘娘瞧着似乎不太高兴?”

我有些讶然,原来这么微不可察的情绪也能被人捕捉到。

“不过是些琐事罢了,无碍。”

元晟抿着唇沉默了下,说:“娘娘白日里是皇后,想必有许多烦心事不便言说,可现在夜深人静,你只是你而已,不必在我面前有所负担。”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这话是在一个与我相交甚浅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更遑论他自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却能一眼看透我的伪装。

我站在他面前,不知怎么鼻头越来越酸,竟因为他短短几句话,生生流出泪来。

元晟顿时有些无措,慌道:“皇后娘娘......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他上前靠近我,“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无端的,我在眼前这个满脸慌乱却真挚的少年脸上看到一抹希望。

我说:“殿下真的愿意帮我吗?”

元晟点点头,“五年前娘娘帮了我,如今你用得上我,我一定帮你。”

我擦干了眼泪,下定了决心问他:“殿下想不想当皇帝?”

元晟怔住了,似乎是有些震惊。任谁都不能想到,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突然有个人大逆不道对你说:你想不想当皇帝?

虽然惊世骇俗,大逆不道,但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就必定不是玩笑话。

我循循善诱,“如果你想当,我愿意助你,包括整个姜家都能为你所用。”

见他不为所动,我的眼眶又红了一瞬:“殿下如果不帮我,我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的演技很拙劣,但此刻我只想打动他。我要把眼前这个纯澈少年拉进我所陷入的泥潭。

元晟的眸子很黑,似夜色一般浓重,却犹如九天星辰一般明亮,沉默中能听见积雪从树上掉落的声音,片刻后,他说:“我想。我想当皇帝,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终于如释重负,缓缓牵起嘴角,“不错,只有当上皇帝,殿下才能护住你母妃,才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那你呢,娘娘有什么想要的?你帮我夺位,最后想得到的是什么?”他忽然问。

我愣了愣,笑道:“女子存活于世本就不易,我只是想保住姜家,继而全身而退罢了。”

夜色浓重,我能看见少年明亮炽热的眼睛,“我明白了。”

沉默了几许,他说:“我定当护娘娘周全,助娘娘全身而退。”

4

自那一夜后,我时常会想,为何三言两语就能打动元晟,我那一番话确实说得十分好听,当上皇帝后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但其中危机四伏,一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我那一晚流的眼泪也不过是用来打动他的工具罢了,我把他当作活命的棋子,他却对我推心置腹。

我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有些心虚,便寻了个机会去见他。

“殿下当真考虑清楚了,上了我这艘船,便没有退路了。”

彼时他坐在我对面,定定地瞧着我,忽而挑唇一笑:“这话应当由我来说,上了我这艘船,娘娘可别想后悔。”

我呆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下,道:“一言为定。不过,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元晟好笑道:“娘娘,我又不是什么傻子,哪里会把关乎自己性命的事说出去。”说着他捏了块点心往我嘴边送,“吃一块?”

我神色微动,大约是觉得不得体,便拿手接过:“既然这样,从明日起殿下便要好好用功了,只有使自己变强,方能担当大任。”

元晟瘪了下嘴,“娘娘怎么和我母妃一样。”

我正色道:“本宫并未与殿下玩笑,三日后我过来检查功课,若是殿下没有长进......”

“知道啦知道啦,都听娘娘的。”他笑嘻嘻地接过话。

不知是否混熟了的缘故,元晟这小子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我待在他身边时总觉得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令我油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日我帮他看自己写的策论,时不时便要点评几句,但见他没有作声,疑心他是不是走神,便抬头去看他。

谁知这小子正出神盯着我。

他拖着腮,见我看来便勾起唇角笑了,“娘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我神色怔了怔,未出阁之前确实有人说过,但自从嫁为人妻,便再无人说过了,毕竟当朝太子妃,一国皇后,谁敢评议我的长相?但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毫无忌惮地当着我的面说出口了。

我虽然有些恼怒,当年更多的是羞赧,“一国皇后也是你能妄议的?”

他委屈道:“夸你也不行?”

忽然又凑近,若有所思道:“娘娘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说着又把手探到我额上。

我被他吓了一跳:“元晟!”

稍微定了下心神:“你举止太过放肆了,若是被人看见,你我性命都要不保。”

他好笑道:“这里四下无人,谁能知道你我二人在此做什么,况且,我们的举止不是很正当吗,皇嫂教习皇弟功课,有什么不对吗?”

“......”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说出来的话跟行为一样轻佻?

“别气啦......”他把我按下来,“娘娘多久才来看我一次,我想念您想念得紧,便想多看看你。方才是我言行放肆了,娘娘要打要骂,臣弟都不敢反抗。”顿了顿,又说:“娘娘放心,此处我都查探过了,确实是个不会被人发现的隐蔽之地,娘娘想做什么边做,想说什么便说,臣弟悉听尊便。”

“......”这话说的,怎么跟偷情一般。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惊。

5

我与元晟相处的这段日子倒还算轻松,即便我时常会斥责他,那小子也偶尔目无尊卑了些......总之,元晟很刻苦用功,将权谋之道学得十分入心。

这两年里,皇权愈发动荡不稳,各地封王招兵买马,京中皇子蠢蠢欲动,朝中大臣各自站队,国祚五年的大夏朝似乎下一刻就要易了主。

那个沉迷酒色的皇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日早朝,他当众杀了几名进谏的大臣,回去之后满脸慌乱地问我究竟干了什么,姜家有何密谋,为何近日反臣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受他控制。

我不理他,他便反手将我掴在地上,“朕若出事,你以为你就能活得了吗?”

我冷笑一声:“那你我二人便死在一起好了,有何可怕。”

元誉定定地看了我良久,继而勾出一抹冷笑:“朕怎么看不出你哪里怕了。看来,朕的皇后已经另寻靠山。是元晟那小子吗?那小子无权无势,即便我坐不了这个皇位,也轮不到他来坐。”

我不理他,他又说:“朕的确不敢杀你。但处置一个元晟还是绰绰有余的,你给朕等着瞧。”

夫妻七载,我当然知道狗皇帝动的什么心思,边关传来情报,西北封王与匈奴勾结,边关几座城池岌岌可危,他们企图将这江山改头换面,我爹彼时已被他收回了兵权,朝中此刻也无能用将领愿意出征平定叛乱。

人人皆知此去是送死,皇帝昏庸无能,倒不如就由着他们去,任这江山改头换面好了。

狗皇帝针对元晟,不日便赐了帅令让元晟领着七千兵马前往西北平定战乱。

可他不知道,他以为的危机却是元晟的机会。

出征在即,我对元晟再三嘱托,“能不能成,就看这次了。元晟,你母妃在宫中等着你,定不要让她失望。”

“放心,我能嬴。”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后终于开口:“若我能活着回来,娘娘可否答应我一个愿望。”

我微微挑眉:“若我们能嬴,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少年在马背上朗声笑了:“为了娘娘这句话,我定当拼尽全力。”

两年前,我父亲尚未被收缴兵权,那时便让我爹从自己手下的昌北军挑选出一批将士当作自己的心腹来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个个皆是精锐,他们埋伏在城郊,待元晟出了城门便跟着那七千人马一同前往边关。

此战的确凶险,但是时候考验元晟这三年的努力了,若是他赢了,我和姜家都能全身而退,若是败了,即便我不死在元誉手下,也会死在谋反的地方封王刀下。

我们蛰伏了三年,为的就是今日这背水一战。

我在宫中等待的日子也没有闲着,我暗中拉拢朝臣站队,只为元晟逼宫那日能名正言顺当上皇帝。

太后是个精明的女人,察觉到我的意图后企图以元晟母妃的性命来要挟我收手。

笑话,本宫筹谋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今日,岂会怕她的威胁,择日不如撞日,本宫提着太后赐给太妃的毒酒到她寝殿,硬生生把那一壶鸩酒给她灌下咽喉。


更新时间:2024-11-13 15: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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